七宗罪影评彭小莲导演的自我探索之旅
在我生命的六十多个春秋里,这是第一个没有彭小莲的春天。她走了快一年了(彭小莲, 1953.6.26—2019.6.19)。八十年代初,我正沉浸在英文语法书中,一本不放,突然听到走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:“在看什么书啊?”我抬头一看,小莲已经大步进入房间。她的眼神依旧充满活力,那份坚持与自信,让人难以忘怀。
童年时期的小莲虽然我们未曾相遇,但由于她在当地有所名气,我耳边回荡着关于她的故事。她与街头流氓搏斗、与同伴合唱、去江西插队、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……这些传言真假参半,但无论如何,她都显得那么勇敢而自信。
插队时代,我们经历了十四五年的磨砺,却依然生存下来。小莲依旧那般真诚和热情,仿佛时间并未留下任何痕迹。在淮海路漫步,我们谈论往昔,彼此之间似乎再无隔阂。我想起了那个夏日,我们一起去了小学,看望杨校长;又记得去上海第二食品商店买饼干,她建议买散装的,更省钱更新鲜。
八十年代跟谢晋导演合作后,小莲从北影毕业,被分配到上海电影制片厂。那时,我正在美国念硕士和博士,也忙于谋求工作。当我偶然间读到了她的小说《黑夜白昼》,便写了一封贺电给她。她的回复让我印象深刻:“好好的啊,活出你自己。”这种强烈的个人意识,在那个时代少见,而我却几乎将其置之脑后,不顾世俗直到有一天,当坐在舒适沙发上,我突然感到恐慌,从图书馆借阅大量中文书籍,最终找到了小 莲作品中的力量。
九十年代我们重逢,是1996年初,她结束七年的美国留学回到上海,而我则休假归国陪伴母亲。那次相聚,又是一段十五年的断绝。但即便时间过客,她仍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我记得徐家汇附近工地上的景象:灰蒙蒙尘土中,她身穿夹克牛仔裤,大兵靴,一副战场上的斗士模样,却又如此豪放自信。
九十年代末拍摄《上海纪事》之后,我和她在茶吧里聊至傍晚,那些岁月如流水般过去,如今只剩下对往昔的追忆。《他们的岁月》出版后,她细述写作过程中的挑战与痛苦,对我的作品表示不满,因为它远未触及深度。而且,每当她提及父亲被打死的情景,便泪流满面,无眠之夜。这一切都是为了追寻“真”,为历史留下遗憾之前的人们做点什么,以免他们成为历史尘埃。
随着时间推移,小莲继续拍摄《红日风暴》,记录胡风分子命运,这成了她的使命,要把真实历史留存世间。在全民物质主义盛行时,她选择清贫简朴,用心血换取每一帧画面,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精神代价。她最后一次来美国是在2017年初,当时带给我数百本书,每本都是她认为最好的文学作品。在这期间,与她共度欢乐时光,也见证了她的勇气和坚持,即使面对抑郁症也没有放弃思考阅读写作生活的心灵力量。